秋暉白馬湖
來源：作者：南國伊豆時間：2014-10-23熱度：0次
秋暉白馬湖
文/伊豆
一直惦記著白馬湖、楊柳小屋和平屋。趁國慶長假驅(qū)車前往,我與水一起上路。
車子如風(fēng)，切割秋天飽滿豐腴的田野。十月的天空紅光滿面，將層林盡染。行駛在緞帶般纖細的鄉(xiāng)間公路上，滿目翻卷著金色的稻浪，夾雜著小草、野菊和泥土的清芬，一陣一陣排浪似的拍過來，瞬間淹沒了我的心緒。
這是我魂牽夢繞的白馬湖嗎？湖光山色空蒙一片，水光澄凈如練。湖水仿佛柔美的江南女子，欹臥在青山之畔，碧水如少女清亮的眸子，倒映著明亮的天宇和嫵媚的青峰。一湖湛藍，一汪純凈。
說來，就來了。那么，還有誰來過這里？夏丏尊、朱自清、朱光潛、豐子愷、巴人……肯定來過。蔡元培、李叔同、胡愈之、俞平伯、柳亞子、張大千、葉圣陶……也一定到過這里吧。
白馬湖位于浙江東北部的上虞鄉(xiāng)下，東鄰余姚，南接嵊州，西連紹興縣，北瀕錢塘江。在地理上查不出它的身世，地圖上找不到它的位置。正如朱自清在《白馬湖》中寫的那樣：“在北方說起這個名字，管保一百個人一百個人不知道。”而我卻在現(xiàn)代散文中，屢見她的倩影。
眼前的景色正對應(yīng)了朱自清筆下的白馬湖“湖將山全吞下去了，吞的是青的，吐的是綠的，那軟軟的綠呀，綠的是一片，綠的卻不安于一片，它無端的皺起來了。如絮的微痕，界出無數(shù)片的綠”。掩不住興奮，不禁感嘆，一方水土，養(yǎng)一方人。如此秀麗的山水才會衍生出如許綺麗的文字吧！
車子緩緩?fù)Ｔ诤?。問過一位在田里勞作的農(nóng)人，順著他指尖的方向，隱隱望見遠處茂密的樹梢挑著一角黛青色的屋檐。懷著朝圣般的虔誠，我們一行信步徒行。這是一條土路，兩旁開滿了各色小野菊，舉著粉的、紫的、黃色的笑臉，在秋光里簇擁著，明媚著。周圍是大片成熟的稻田，抖動著鑲滿金邊的波紋，草尖上掛滿露珠的田埂，吻濕了我們的裙擺。我們一路攜山牽水，繞過幾處散落的民居，一排粉墻黛瓦的屋舍，像突然間從這淼淼煙水中浮了出來，讓人眼前一亮。背依青山，面臨碧波，好一處世外桃源。
這里，也曾是一代大師執(zhí)教，散步，喝酒，切磋文學(xué)，暢談理想之地嗎？近一個世紀過去了，楊柳小屋還在，平屋還在，春暉中學(xué)還在，并依然保持著端莊素樸的模樣。四周稀有人跡，也少有鳥雀明亮的啁啾，一任時光在斑駁的老墻上緩緩走過。
朱自清的老屋，豐子愷的楊柳小屋和夏丏尊的平屋連成了一片，間有高高的院墻和門樓，顯得那樣清新，幽靜和典雅。想當(dāng)年一身布衣的他們在此毗鄰而居，吟詩作畫，懇談文學(xué)，該是何等的瀟灑和浪漫？一如魏晉時期的竹林七賢，這是令當(dāng)代文人多么傾慕的組合啊，是他們成就了一個響亮的文學(xué)流派——白馬湖派。這在中國文學(xué)史上，是怎樣的一段佳話?。?nbsp;
遐思著，行走著，不覺來到一處門樓前。黑漆漆的大門緊閉著，院墻一側(cè)用楷書寫著“平屋”兩字，想必這里便是中國近代教育家、散文家夏丏尊先生的故居了，先生將房子取名“平屋”，大概取其平淡、平凡之意吧。這也暗合了先生淡泊一生，著書立說的個性。我依稀聽見一縷琴音從寂靜的院落里飄了出來，時斷時續(xù)，隔了時空，依然那樣婉麗芬芳，難道是先生在為李叔同的《送別》譜曲嗎？
緊挨著平屋的，是豐子愷先生的小楊柳屋了。小楊柳屋，多么詩意的名字，據(jù)說是因為當(dāng)年先生在南墻角植柳而得名。
我的目光努力掀開這塵封的一頁，卻無法尋覓當(dāng)年小楊柳樹的蹤影，只是在緊閉的墻門前，默默地想象著當(dāng)年那一番熱鬧場景：晚風(fēng)習(xí)習(xí)，月色朦朧，好客的主人在院角的小楊柳樹下支起八仙桌，打開老酒甕，端出炒螺螄，邀請夏丏尊、朱自清、巴人等好友一同飲酒聊天，吟詩作畫，一醉方休。如今這里已是人去屋空，但我依然固執(zhí)地輕叩門扉，期待著那一聲“吱呀'悶響……
與楊柳小屋一墻之隔的，是朱自清先生的老屋，同樣是三間平房，稍顯不同的是，院門兩邊各安了兩扇精致的花窗。透過花窗，院子的左邊是一棵橘樹，右邊是一棵高大的桂樹，散發(fā)陣陣濃郁的桂香。中間一徑石板路連接著老屋與外面的世界。老屋的門窗一列洞開著。莫不是主人剛剛離開，不久便會回來？
主人，一定去了白馬湖。
白馬湖，是屬于詩人的湖。“紅樹青山白馬湖，雨絲煙縷兩模糊。欲行未忍留難得，惆悵前溪聞鷓鴣。”這是柳亞子《題白馬湖圖》的詩。白馬湖更有那美麗的傳說。據(jù)說，晉朝周鵬舉出仕雁門，因思念漁浦湖(白馬湖原名)，千里迢迢騎白馬返回上虞，徑入湖中不再出來，為心愛的湖殉了葬，“白馬湖”從此得名。但據(jù)北魏《水經(jīng)注》記載：“白馬潭，潭之深無底，傳云創(chuàng)湖之始邊塘屢崩，百姓以白馬祭之，因以名水?！边€有一說最簡單直接：湖形似白馬，故名白馬湖。
靜謐的白馬湖，猶如梭羅的瓦爾登湖，遺世而獨立。祖籍紹興，戴著黑邊眼鏡的朱自清，明顯烙著江南的印記。他個子不高，卻儒雅俊朗。他的一篇篇清麗的文字，就如門前的湖水，滿載錦繡華美。早期的作品如《女人》、《飄零》、《海行雜記》等都誕生在白馬湖。直至今天，我依然清楚記得他筆下女子的神韻與情態(tài)：“如水的蜜，如煙的輕?！薄叭缑鄣牧?，風(fēng)的輕漾。”
離朱自清的老屋不遠處便是弘一法師的晚晴山房了。我輕輕將門推開一條縫，探身向里張望，整潔的小院古木參天，一派靜謐。當(dāng)年弘一法師住在這里，每天潛心于書法、繪畫和佛經(jīng)。我仿佛看見一位面容清癯的僧人披著袈裟，手持佛珠，躑躅在湖邊……
白馬湖并非是一個湖泊，而是曲曲折折、大大小小許多湖泊的總稱。往日的春暉中學(xué)坐落于湖心，由一條春暉橋引入校園。此刻，春暉橋在綠樹掩映下，正靜靜臥在粼粼清波之上，水波蕩漾處，我仔細辨認著當(dāng)年那些年輕的身影?？匆娨粋€個身著長衫的背影，腋下夾著教本，正步履如飛地向?qū)W堂走去……
因為是假日，學(xué)校大門緊鎖，多情的陽光落在“春暉中學(xué)”這幾個蒼勁的大字上。佇立在春暉橋上，我思緒迭起。春暉，是一座求知的殿堂，不知道校長經(jīng)亨頤使了什么魔法，竟然將數(shù)位文壇大師聚集于此，使它有了“北南開、南春暉”的美譽。也因為經(jīng)亨頤的睿智，夏丏尊的博愛，朱自清的華章，更使春暉中學(xué)聲名遠播。近一個世紀以來，一代一代的學(xué)子，好似一只只鷗鷺，從白馬湖畔飛向世界各地。
沿著石板鋪就的小徑，我繼續(xù)在虛虛實實中尋找大師的足跡。陽光從密集的枝葉間灑落下來，和落葉一起唱著秋天的歌。想著當(dāng)年的大師們也一定會與我一樣坐在樹下，放牧詩意。不禁想起了朱自清的“湖在山的趾邊，山在湖的唇邊。”不覺有些醉了。流水帶走了光影，載著大師的背影漸行漸遠。而碧波蕩漾的白馬湖，依然訴說著昨日的遐思……
(編輯：作家網(wǎng)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