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零后的音符
葉淺韻
當足球場上的解說員說,踢完這一屆世界杯,所七零后的球員將集體退役。我無限感傷地看著我終將逝去的青春,仿佛這是只一夜春風(fēng)的催生,一場春雨的滋養(yǎng)。分明我們好不容易才成為這個時代的主旋律,轉(zhuǎn)眼就成了快退役的軍人。
在無奈中前進,在尷尬中生存。我們是轉(zhuǎn)型時期的過渡版,是這個時代的半成品,是還未入土就橫空出世了的文物。
那些無奈的尷尬,那些負重的責(zé)任,那些無力的吶喊,那些平淡的幸福,還有那些最初的懷戀最后的純情。有的像過眼的云煙慢慢飄走了,有的像牢牢的繩子緊系在身上,有的已然長成身體的一部分。
在瞻前顧后,猶豫不決,患得患失中沉浮。想繼承傳統(tǒng),傳統(tǒng)又面目全非中,想開創(chuàng)新格局,新格局的變化日新月異。我們猶如一個過渡的版本,正處于新舊思想的交替時期。自小受的是傳統(tǒng)教育,長大看的是新鮮事物。永遠在理智與情感的天秤上糾纏不清,反復(fù)說服自己又反復(fù)否定自己。時光在這些糾結(jié)里慢慢老去,直到某天遇見迎面走來的中年人竟是自己同學(xué)時,才肯相信自己已慢慢遠離華年了。而手里握著一條青春的尾巴,它正意氣風(fēng)發(fā)地證明自己依然年輕活力。
總以為我們還走在成長的路上,懷著少年時的心事,有夢想有徘徊也有等待。一事未竟卻要在不知不覺間充當起社會的中流砥柱,上孝父母,下教子女。羨慕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,他們通過自己的奮斗可以實現(xiàn)人生理想。嫉妒八九0后出生的人,他們在率性自由中成長。我們卻一直活在別人的眼睛里,不肯屈就,不肯妥協(xié),卻一直不甘于平凡。
有時候人們不會因為失去某種東西而痛苦,卻會因為別人擁有某種東西而難過。成熟的思維牽引著一顆失衡的心靈逐漸靠岸,直到百煉成鋼,笑看風(fēng)云,花開花落?;貧w到一種平淡的本真,享受一種安然的寧靜。
有時我們也吶喊,但發(fā)出的聲音是微弱的。我們也呼喚,但等待的結(jié)果是漠然的。我們越來越像魯迅先生筆下的北京小市民,因幾代人都是大大的順民良民,不肯將祖宗的聲譽毀在自己手里。社會就這樣把一個有棱角的腦袋變成光滑無比。
忘記不了崇高,我們就向革命者們敬禮吧,向高空飛翔的海燕鞠躬!失去了理想,就讓我們做一群害怕風(fēng)吹雨打躲在巖石下的海鴨吧,放不下身段,就讓我們甘于平庸平凡吧。自如得想為自己傾倒,自卑得想要超大規(guī)模地鄙視自己若干次。我們成了這個時代生產(chǎn)出來的大批量合格半產(chǎn)品,不是次品,也做不了上品。
因為時代的脈象無法把握,就越發(fā)地深切緬懷那些精神飽滿的年代,可以自由舒張地讓思想遍地開花。深夜里靜思時,月光從窗外灑滿了整間屋子,心亦是被裝得豐盈滿當?shù)?。想在靈魂遠離肉體的地方,讓思想盤旋在與月亮接近的高空,瀟灑地舞一回。春風(fēng)盈袖,明眸皓齒,羅裙飄飄,那個穿著紅色舞鞋忘情地跳著的人,那是自己嗎?
當年齡成為理想的絆腳石,剩下的就只有自愛了。歲月可以拘禁我們前進的腳步,卻無法綁架我們思想的載體。有小草在生長,有夜鶯在歌唱,有藍天白云,有春花秋水,就有我們?nèi)找共煌5馁澝篮鸵黜?。真?yīng)該鼓掌喝彩,我們的軀體被社會陰涼的冷風(fēng)吹過無數(shù)次,我們的眼睛看過別人軟肋上的千瘡百孔,但我們依然還保持著熱愛生活的品質(zhì)。
當我們在下一代的眼神里確認自己與他們的時代格格不入時,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與文物店里那些古董們一樣,已是很有些年歲了。至于價格和價值,最終只能交給懂得的人來評價。
七0后終于會成為一個過去的時代,我們也終將會成為這個時代的一個音符,不留盲音,不成曲調(diào),只是在高音區(qū)落下與眾不同的顫音,讓回味穿越時空,留下一聲嘆息的空間,以供后來人明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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