讓我給你一片天
來源：作者：雪泥恒香時間：2013-09-29熱度：0次
妹妹切了塊西瓜給母親，父親在一邊說：“我要是切塊這樣的給你娘，你娘肯定嫌孬，說不定又會跟我吵架?！蹦赣H不好意思地笑了，說她不是嫌孬，會跟父親有爭執(zhí)，是因為瓜切成這樣不太好啃。那塊西瓜是半邊瓜的最后一塊，底座三角形，比其他瓜塊大，寬的一邊吃的時候礙口。
母親取過刀，把那塊西瓜切成小塊，狀似無意地問父親：“你還會怕跟我吵架??？”。父親微微偏頭，做思考狀，笑容淺淺：“以前怕，不過……?，F在，咱不怕了?！焙笠痪湓捓L了音調，高高上揚，帶著點舒暢的神氣，泄露了得意的小心思。我們問為什么？父親咧嘴笑了：“你娘現在沒地方去了。回了娘家也沒地方住了?！?nbsp;母親一聽就不樂意了，她急急地沖父親說：“我怎么就沒地方去了，娘家不能去，我還有閨女家呢?！备赣H云淡風輕地回了一句：“閨女家能讓你常住嗎？”母親似乎想到了什么，于是默然。而父親輕輕地靠在沙發(fā)背上，笑容恬淡，頗有終于揚眉吐氣的愜意。
為了緩和氣氛，妹妹提起小時候，父母偶爾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，鬧到最后要分家。母親說要帶兩個大的走，兩個小的留給父親。父親這樣評價當時的母親：“兩個大的都能照顧自己了，兩個小的還需要人照顧，你娘可真會挑?！毖酝庵獠煌馐钦f母親心眼不好使。母親回父親話：“要是現在分了，四個我都要，孩子是我生的，你要孩子，自己去生?！?nbsp;我們對母親的耍賴行徑無奈，父親卻不在意，似乎母親這樣的無理取鬧再正常不過。
類似的情形，在近幾年愈演愈烈，令我確切地感覺到，父母的性格明顯地置換了。
年輕時，母親性格溫婉，說話都不起高腔，事事以父親的意見為風向標，幾乎沒有自己的主見，膽小的近乎懦弱。偶爾，母親大了膽子，想為自己辯解幾句，父親臉一沉，語調一嚴厲，母親立馬就噤了聲，哪怕是她再有理，再委屈，都會選擇隱忍不發(fā)?！拔覜]有錯！”是父親那時的口頭禪，“錯了我也不認錯！”是那時父親的心態(tài)。不得不說，母親的退讓，助長了父親的氣焰，兩個人的相處模式，讓父親更霸氣，母親更軟弱。
彼時，外婆健在，母親時常回娘家，即便什么都不說，只是見到外婆，她就覺得有了依靠，再多的委屈都煙消云散。外婆，大字不識，卻從不吝嗇用最樸實的言語夸獎秀外慧中的母親，用自己的經歷提點母親，讓母親的傷痛得到最熨帖的慰藉。娘家，曾經是母親的一片藍天，是她這朵白云自由翱翔的空間。只是，嫁出去的女兒，終究不能永遠停留在那片藍天下，尤其是當她也成了自己兒女的一片天之后。
等我們漸漸長大，離開了母親的天空，父親的脾氣也在世事紛擾中被磨的趨向平和。每遇事情，拗不過父親，母親就拿我們做擋箭牌，迫得父親不得不讓步。父親和母親的脾性開始傾斜，最終在外婆去世之后倒置。
前段時間，母親回娘家，在大舅舅家吃了午飯，去外婆居住過的院子做短暫停留。回來后，她告訴我，外婆的房屋已被孫輩翻建修整，那座溫暖母親半生的農家院落，再不復原先的樣子，那間外婆居住一生的老屋，再無昔年舊貌。母親說的時候，淡淡的哀傷里有深深的無奈。
我想，母親回娘家，要尋找的不過是那份孺慕之思，只是，遍尋不得之后，是更深的失落。于是，她學會了跟父親討要關懷，就像孩子，調皮搗蛋是為了得到父母更多的關注。她挑剔父親的小毛病，連父親把白T恤上染上西瓜汁也計較半天，嘮叨到父親發(fā)怒為止。每每見到我們姐妹，她總會不厭其煩地講述與父親之間點點滴滴的爭執(zhí)，一遍又一遍，目的不外是聲討父親的不是，討要我們的聲援。盡管我們勸她少為這些上不了臺面的小事計較，她也答應了，事后，還是一如既往。父親卻一反常態(tài)，沒了年輕時的強勢和霸道，任由母親折騰，寵溺孩子一般慣著母親的無理取鬧。
母親，其實是個依賴感很強的女子，娘家那片天，是她最難割舍的血脈，失去，也成了她最深重的傷痕。她的痛，時不時發(fā)作，父親感同身受，心也變得柔軟，自覺不自覺地，擔當起呵護的責任，用親情的依賴替換了血脈的牽連，成了母親依靠的大樹，并在母親的依賴中獲得被需要的莫大滿足。
血脈，親情，是生命的藍天，失去了血脈這片天，我們還擁有親情這片天，就像植物需要陽光普照，也需要雨露滋潤。讓我給你一片天，被你需要，被你依賴，未嘗不是我生命里最濃稠的幸福。
(編輯：作家網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