炸米花
來源:作者:張建樹時間:2014-08-17熱度:0次
包產(chǎn)到戶以后,父親到縣城花了六十塊錢,買了臺炸花機,要溜鄉(xiāng)給人炸米花。
炸花機買家來后,要先實習(xí)實習(xí)幾天,掌握掌握燒火的火候和儀表的指度,火候不到,炸出來的米花夾生;火候過了,會炸焦糊,黑一塊白一塊,吃起來苦不拉嘰,很難吃,撂給狗都不吃。一旦碰到難說話的,不給你錢還不說,你得賠給他原料。娘對父親說,先在家里學(xué)幾天吧,有把握了在出門給別人炸。
父親從縣城煤炭公司買來高莊礦的塊子煤,把炸花機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,白跟別人炸,一分錢不要,炸了幾天,父親邊炸邊琢磨,慢慢摸出了規(guī)律,心里也逐漸有了底兒。練了好幾天,燒了幾十斤炭,搭力氣不說,又白搭錢,鄰居三奶奶笑著對娘說,娘里個腿,給錢不要,有錢燒包燒的?娘說,說哪去了,俺是權(quán)當(dāng)先“練抹”子。三奶奶說,反正不要錢,俺天天來炸,甭說俺占你家的便宜。一圈子人都笑了。幾天下來,父親的炸米花技術(shù)管出師了,涼鍋要多長時間,熱鍋要多長時間,指針指到哪里,到哪里是夾生,到哪里是過火,到哪里正好,炸出來米花既好看又好吃,時間點掐得一清二楚準確無誤。父親頭一次出門干生意,最怕見到熟人,覺得干這生意不體面,怕人家知道了瞧不起。于是,父親在出去炸米花時,情愿拉著架子車多跑遠一點,多累一點,也不在近圈炸。逢到星期天時,父親最高興,因為他都要拉著我去,給他一起炸米花,我專門給他當(dāng)助手拉風(fēng)箱,每次星期天,我都感到很不開心,別的小同學(xué)能在家里玩,我要被父親逼去溜鄉(xiāng),再個說,我都快是個大小伙子了,要讀初中了,過不了幾年,就要成家找媳婦,這要飯的生意,到那時候人家一打聽,說俺炸過米花,丟人都丟死了,誰家的閨女愿意嫁給我?因此心里別別扭扭。娘這個時候開始給我“做工作”: 不去抓錢吃啥喝啥穿啥,喝西北風(fēng)?上學(xué)的錢天上能掉下來么?不抓錢,沒有錢蓋屋,咋娶媳婦?娶個憨瓜人家也不要咱。我拗不過娘的理論,每次只好老老實實去拉風(fēng)箱。在給父親做“助手”時,我父子倆要配合好,并且要默契,看到父親打開鍋蓋,向里邊倒玉米時,父親套筒擰緊鍋蓋,再放到火爐子的支架上,父親開始坐在那里,用戴手套的右手,優(yōu)雅自如的搖動鍋柄;我則坐在風(fēng)箱的前頭,開始“啪嗒啪嗒”拉著風(fēng)箱,父親邊搖邊觀察著表盤及鍋里的動靜,當(dāng)聽不見鍋里嘩嘩的響聲,表盤指針指向“5”時,這時的父親如同突然遇到了大敵,“呼”的站起身子,急促的吆喝起旁邊圍觀的小孩:快快起來,離遠點。邊說邊迅速操起套筒;我這時就停止拉風(fēng)箱,可以站起來,躲得遠遠的,用兩手指頭,堵住自己的倆耳朵眼兒。父親利落的拿起長袋子,用套筒卡住鍋蓋柄,把鍋子移到袋口的上方窟窿里,再用套筒卡進鍋柄上,說時遲那時快,父親右手握緊鍋子搖把,左手則緊握套筒,抬起左腳猛地踩向套筒上,只聽“嘭”的一聲巨響,白花花的米花流到袋子里,老遠都能聞到米花的芳香!后來,父親炸米花時,學(xué)會炸大米、小米、大豆、蠶豆等等,又摸索出炸米花時,預(yù)先放鍋里一點糖精,炸出來的米花香甜可口,人見人愛。有時候到一個莊子炸米花,整整一天都出不了這個莊。我和父親忙得象拾小炮似的,一般一天能炸上五六十鍋子,掙上十五六塊錢,雖然累得臭死,一身弄得像剛從煤窩子里爬出來的一樣,可回到家后,一毛一毛的數(shù)著錢票時,心里比啥都高興,娘又是給俺搟面條,又是煮雞蛋犒勞俺父子倆。
在跟父親溜鄉(xiāng)炸米花時,我愛面子,中午都不回家吃飯,到飯實時,誰家炸米花不要誰的錢,叫端來一碗面條拿個饃就中了,父親都是這樣打發(fā)我們中午的伙食,但我不肯吃人家的飯,情愿餓肚子到家吃,父親多少次吵我太假,說要是擱在五八年,非餓死不中。父親經(jīng)常對我說,出外甭作假,人關(guān)肚子不關(guān)。我聽了都是一笑了之。
命運偏偏給我開玩笑,后來我參加了工作,要經(jīng)常下鄉(xiāng)住在群眾家里吃飯,咋辦?這時我才突然想起父親的那句話,想起幾十年前跟父親一起炸米花的情景。 (編輯:作家網(wǎng)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