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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天氣不算壞,我就會到屋后的山上走一走,因為我喜歡那里的空氣和田野間特有的韻律。那一行行一片片深淺不同的綠,總是讓人心曠神怡。或是站在山頭上,看城里的高樓,山下的大工廠,郊區(qū)的塑料溫室。有的時候我會想,那大棚下面藏著些什么呢?西紅柿、黃瓜、茄子……山的另一邊,總是充滿了新鮮和神奇。
山是我小時候的游樂場,我與伙伴們在這里采花,挖洞。最有意思的還是捉螞蚱。夏天拎個空瓶子,秋天用根草穗,用腳一趟草棵子,受到驚嚇的螞蚱紛紛躍起逃命,卻反而暴露了出來。從中迅速地辨別出最大的那一只,然后緊跟追上。
捉螞蚱很少有失手的時候,因為螞蚱只在頭一兩下蹦得高、跳得遠(yuǎn),但是它沒有耐力,第三下就跳不起來了??礈?zhǔn)它的位置,手屈成罩形,猛地一扣,然后慢慢合攏,憑著指掌間的觸覺,就能知道是否把它抓在手里了。偶爾,還會在傍晚聽見沙沙蟲(東亞飛蝗)在半空中飛,拍拍巴掌,它就會打著旋兒落下藏起來。
我家的田地就在山上,這片田地已不知被父親踩踏過多少回,從春種到秋收,年復(fù)又一年。父親卻不愿我們再被農(nóng)田所束縛,省吃儉用攢錢將我們送進學(xué)校讀書,念高中,上大學(xué),走得越遠(yuǎn)越好,既使別人問起來也會驕傲地說:“孩子在市里工作呢?!?BR> 2
山是一方土地,大地卻是廣袤無邊的。它凝重、堅實,承載著世間一切之重;它平凡、寬容,包容了世間一切善惡之物。
一次下班的途中,看見兩個孩童在玩沙土,立時勾起內(nèi)心深處的記憶,那情景就晃若昨日一般。我小時候也曾用粘土做各種各樣的小東西,比如小汽車、坦克、大炮什么的。在藝術(shù)家的手中,泥土?xí)兂梢粋€個活靈活現(xiàn)的泥塑作品,或是一件件精美的瓷器。無論孩子有什么樣新奇的玩具,但對土的喜愛卻從來沒有消失——也許談不是上喜愛,根本就是一種本能,一種與土壤相親近的本能。
在很多遠(yuǎn)古的神話中,無論是西方的上帝,還是東方的女媧,亦或是埃及的眾神之父克努莫,都是用泥土造人。不僅如此,在古希臘神話中,大地之神蓋婭是包括天神在內(nèi)的眾神之母;在中國神話里,大地之神“后土”同為女性神,掌陰陽,育萬物,主宰山川大地。上古先人對生命起源的認(rèn)知,竟是如此統(tǒng)一。當(dāng)現(xiàn)在的人們認(rèn)為河流是文明的起源和發(fā)祥地時,上古先人們卻共同認(rèn)為大地才是萬物之母。一對新人的成婚,最先要拜的,就是這天地,難道不是對生命之源的最高致敬?上帝說:“你們來自于塵土,仍要歸于塵土。”逝者以入土為安,難道不是對生命回歸的頂禮膜拜?
土地不僅神圣,更有著現(xiàn)實意義的重要性!
凡是在陸地上生存的動物,都有領(lǐng)地意識。猛獸會將自己的氣味留在領(lǐng)地的邊界線上,螞蟻亦會因為入侵者的進犯而引起一場拼斗搏殺。那么作為萬物之靈的人呢?你看看那一家家的院墻就知道了。人家多了,便形成村落,從村到鄉(xiāng)鎮(zhèn)、從鄉(xiāng)鎮(zhèn)到縣市,從縣市又到省,從省到一個國家。在一個歷史上以“寸”為單位衡量國界的國家,封建王朝的皇帝們把開疆拓土視為最大的功績,把丟失寸土視為最大的恥辱。寸土必爭!寸土必爭!
對封建王朝的統(tǒng)治者而言,擁有了土地,便擁有了他們最想擁有的兩樣?xùn)|西——權(quán)力與財富。因為有了土地,才可以剝削生活在土地上生活的人民。因此亙古的大地,成為一代代英雄們金戈鐵馬的舞臺,抒寫豪情壯志的畫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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積雪消融,青芽頂破大地的肌膚,鐵犁翻開新壤,春天播下一粒種子,秋天收獲一季糧食。生命真正的賦予者是這片默默無聞的蒼茫大地,并以另一種方式滋養(yǎng)更多的生命。生命從無到有,從小到大,從少到多,從簡到繁,一代又一代,大地創(chuàng)造了世間最偉大的奇跡!
在我的印象里,山是高大雄渾的象征與代表,不但沿途有繽彩紛呈的美景,更能激起人們征服的欲望,能讓我們一抒“會當(dāng)凌絕頂,一覽眾山小”的豪情壯志。山亦是神仙居住的地方,東方有昆侖山,西方有奧林匹斯山。三山五岳更是建起了殿宇樓堂,聳立起泥胎木像。于是名山大川不再寂寞,人們紛至踏來,喧鬧聲囂,香火鼎盛。山成為了象征,成為了人們身心叩拜的朝圣地。
但遠(yuǎn)行的游子,臨別總要抓一把故鄉(xiāng)的土壤,成為最重的思念。無論走到哪里,無論有多么遠(yuǎn),只要回到并站立在家鄉(xiāng)的故土上,飄蕩的心立時就會安定了。
人生就像這大地,總會有高低起伏。但正因為有了山,大地才不會平凡。因為只有山的起伏和高聳,才構(gòu)成了江山的壯麗、錦繡與多嬌!人生有了挫折和起落,才會變得絢麗而多彩。今日玩泥巴的孩子,也許就是明日藝術(shù)的創(chuàng)造者。泥土?xí)谒麄兪种凶兂梢蛔邩谴髲B,工廠橋梁,成為一件件偉大的曠世奇作。然而這些非凡成就,每一塊基石,每一寸土方,甚至每一根鋼筋與木材,又無不是大地慷慨的贈予。
天地有大美而不言,難道道雨露霜雪不是天地發(fā)出的輕音樂?四季的風(fēng)聲不是天地奏響的交響曲?天地若愿意,只叫雷鳴震乾坤,發(fā)出世間最強音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