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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物之光

來源:作者:宋長征時間:2013-08-07熱度:0

 
一 陽光的手

  玉米田里有一棵樹,梧桐樹。清晨,陽光的小手撫摸每一片樹葉,一顆露珠,從碩大的梧桐葉的掌心,跌落在另一片綠色的手掌。繼續(xù)快樂的旅程。最后,躍進一株玉米的卷心里,輕柔的風吹過,能聽見一枚石子,投入湖水清脆的聲響。
  太陽,把梧桐樹高大的身影,投射在西方,這時候還是清晨,所以,總有一些玉米沒經(jīng)過清晨陽光的撫摸。中午,影子又落在北方,有一些玉米,于是從未經(jīng)過中午日光的照射。理所當然,下午時分,影子變得更細更長,一塊玉米田里,總有一大溜沒見過夕陽紅彤彤的臉龐。
  長在梧桐葉下的玉米有些氣餒。很久了,細細矮矮,面色枯黃。不過,玉米的快樂別人不一定能看見,結(jié)不結(jié)那么多子實,反正也沒人抱怨。
  玉米擎著細細的長纓,梧桐樹寵溺著這些可愛的孩子。大地因為善待萬物而存在,偶爾生活在影子里,更懂得珍惜,每一縷陽光的溫暖。

二 苦艾草,眺望遠方

  苦艾草爬上墳頭。你用鋤頭勸他們回去,回到溝渠,回到小河灘。它們還是執(zhí)拗地選擇站在一個個墳堆上,翹首遠望。
  苦艾草是苦的,那是后來的事情。三月,剛剛萌芽的艾草芽。反而有些清甜。要不,時間也是有味道的吧?每一株苦艾草時間爬了過去,就浸染了些許苦澀。好幾株苦艾草,站在六奶的墳頭,六奶也不攆它們。可能,每一株苦艾草都曾經(jīng)和六奶對過話。在沉靜的夜里,六奶用枯瘦的手指,給這些苦命的孩子,梳頭,剪裁一襲月光,披在它們身上。
  苦艾草的抉擇不無道理。它們越過溝渠,越過小河灘,靜靜站在墳頭上。替遠去的靈魂,張望春天,張望四季。或者,還有一株野生的苦楝樹,同樣是苦命的孩子,也悄悄站在六奶身旁。
  夕陽照著,苦艾草白絨絨的葉子,像沾滿了清霜?;ㄐ颍且话寻咨男∩茸?,吹出一絲幽幽的清香??酀c甜蜜,都是人生本該具有的特質(zhì)吧,少了任何一種味道,都不讓人覺得完美。

三 調(diào)皮的小豆子

  那些遺落的小豆子,是一場大雨前,母親還沒來得及拾掇的漏網(wǎng)之魚。刮來一陣風,飄來一片云,就下起了一場雨。它們慌慌張張,從母親的衣襟,雀躍而出,有的藏在葉子底下,有的滾落在碾子下。
這場雨可真是不小。這些調(diào)皮的小豆子,大概后悔的要哭了。
  還好,一個時辰后,太陽掛在天上,風從一架虹橋上走過,沒了蹤影。豆子們的情緒開始飽漲。頭上頂著一片葉子的,像戴了一頂黃黃的草帽,笑嘻嘻地探出頭,聽一聲蛙鳴,脆脆地飄出小河灣;落在碾子底下的,大概是一個小小的大力士,把碾子一寸寸頂開,就看見了雨后初霽的世界。
  大地上,一派澄明的秋色。成熟的季節(jié),田里總能看見三三兩兩的農(nóng)人,在忙碌什么。這些豆子,是母親一不小心遺忘的孩子。母親踏著暮色,走出家園,一聲聲喚歸的聲音,總會讓人心頭濕濕糯糯。
  下次,小豆子再不敢調(diào)皮了,一定會老老實實躲在母親的粗布衣襟里,回家。
  不知滿天點亮的星星聽沒聽到這話,一株一株嫩生生的豆芽,在想著白天發(fā)生的事情。

四 飛翔的種子

  一朵柳絮,從柳樹上飄落。春天了,總有一些事情剛剛開頭。每一片柳絮就像一枚雪絨花,把種子小心翼翼捧在手心。翻過一條河堤,飛過一條河,一粒種子,到底要在哪里安家呢,得聽從風的召喚。
  春天的風,柔和的像一個小姑娘清純的眼神。很多柳絮在天上飛舞,就下起了一場圣潔的雪。桃花都開了,在墻角,寂寞地想著心事。或許,過不了幾天,粉紅的花瓣,也會飄零一地。
  凋落,不過是生命繼續(xù)的另一種方式。
  我想托住那朵小小的雪絨花,風一吹,還是飄回了天上。種子也有自己的夢想,讓夢插上翅膀,這樣,枯燥的日子才有了生趣。一株柳樹芽,長在我小時候玩耍的地方。我猜,它一定知道我的名字;并且,用我的名字當成自己的名字,在泥土里扎下根來。每一次走過,都禁不住多看上一眼,生長,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啊。
  在大地上,泥土里,沒有什么奇跡不能發(fā)生。
  你看我的眼里,是不是也長出一株纖柔的柳,在春天,開出無數(shù)朵雪絨花,向著湛藍的天空,自由飛升。

五 玲瓏的傘花

  蒲公英的表達方式有些特別。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卷毛羔羊,把嘴唇湊過去,被實實地扎了一下。委屈地咩咩叫著,鉆進母親肚子底下。狠狠地吮奶。
  怎樣活著,是蒲公英一生下來就開始考慮的事情。好好的葉子上,生出一排細細的牙齒,鋒芒畢露。但絕無進攻的企圖。也許很多事情都是這樣,彼此的陌生或距離,只因太不了解對方。
  一滴露珠,晶瑩地掛在蒲公英的葉子上,能聽見細細的吮吸聲。想要快樂地活下去,在這片寬廣的土地上,有時不得不想一個狡黠的點子。繞過刺槐樹濃密的陰影,爬上一片高高的坡地,對著一片大好的春光,??!多富有詩意的光陰。這樣,蒲公英才能安下心來,制造很多把精美的小傘。
  風就是翅膀,秋天就是母親的召喚。一把把玲瓏別致的白色傘花,漫天飛舞。蒲公英咯咯笑著,那只被扎過嘴唇的卷毛羔羊已經(jīng)長大。羨慕地想,我要是也有一把潔白的傘花多好呀。
  有夢就飛吧,記住,飛翔才是萬物的理想。

六 小小的無花果

  你別笑話那株小小的無花果。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如此不愛說謊。桃花姑娘,早就花枝招展地走過,梨花、杏花,在清晨的微雨中結(jié)伴而行。無花果不是不開心,葉子長得青嫩碧綠,像一只只綠色的鴨蹼,劃開春天的波紋,行駛在時間的河面。
  蝴蝶不喜歡無花果的木訥,優(yōu)雅地轉(zhuǎn)了三兩圈,遺憾地朝別處飛去。蜜蜂,也不喜歡無花果不解風情,那么大一個小伙子,為什么如此扭捏?
  旁邊,一株無花果媽媽,已經(jīng)長得很高大,遠遠看著。
  記得有一次,我從那株大的無花果樹上,折下一根小小的枝條,隨意插在一處空地上。過了沒多久,院子里就多出來一株小小的無花果樹。
  它簡直太小了。像家里那只松毛狗的小腿般粗細。一天清晨,我看見小無花果的樹腋間長出一枚小小的果實。
  花就是果,果就是花。是不是花就是因,果就是果呢?
  凡事不可太過執(zhí)拗,在明媚的春光下,只要保持最初的信念,每一個生命,都可以活出價值。

七 蛙鳴穿起的鄉(xiāng)村時間

  獨唱的蛙鳴,往往在初春。呱——呱——音節(jié)單調(diào),卻悠遠低沉。仿佛,春天是一兩聲蛙鳴喚醒的。
  你走在春日的堤岸上,楊樹,柳樹的皮膚,從里面滲出蒙蒙的青綠,想必,那綠色的植物血液,已在萬馬奔騰。只是,你聽不到生命深處的涌動。你像小時候,折一只柳笛輕放于唇邊,卻久久不肯吹奏。怕,流年里多少快樂的時光,瞬間哽咽了喉嚨。
  田野上,麥浪起伏,一排排嫩綠的桑樹苗,正在葳蕤生長。蠶們從小小的襁褓中醒來,吐絲,結(jié)繭,奔赴一次又一次生命的輪轉(zhuǎn)。你想,你的一生該怎樣度過,簡潔的鄉(xiāng)野時光,緩慢的流水日月,不能振翅于天,不妨,做一只蠶吧,把思想熔煉到潔白,把因果藏進繭的密語。
  蛙鳴,于夏日開始泛濫。日光漸漸黯淡,夜幕輕輕閉合,星光就是開啟快樂之門的鑰匙。嘹亮的蛙鳴,沿著彎彎曲曲的小河,彌漫在田野,彌漫在村莊周圍。辛苦一天的農(nóng)人睡了,他們,并不嫌棄蛙鳴的聒噪。蛙鳴,亦是一曲比一曲更加動聽,指引著夢的方向,向田野深處漫朔。

八 泅渡

  一只蜘蛛,在河面上奔跑。夏日的水流湍急,樹枝,樹葉,從上游沖下來的腐朽的柴木,一起在渾黃的河水里攪動。曾經(jīng)釣魚的那彎淺灘不見了,仿佛并不存在過,包括那些閑適的時間,也一并被淹沒,沖垮。
  不必嘆息,那只蜘蛛從河對岸的一株芨芨草上開始出發(fā),迅疾地行走在洶涌的水面。它匆匆忙忙要趕向哪里?它的家是否就在對岸?它的愛人和孩子,是否在熱切地等它回家?仿佛每個人都有過這樣的經(jīng)歷,匆匆走在喧鬧的人潮,匆匆奔赴下一個目的地。人生的目的地到底又在哪里呢?每一次行走,每一次停頓,仍然是一個大大的問號,在腦海浮浮沉沉。
  或許,這就叫做命運。你不停地走,不停地尋找,盡管塵世的波濤洶涌,也要毅然決然,投向燃燒的生命。
  水面越來越大,枯枝敗葉越聚越多。我無法預知那只蜘蛛的命運,也無法探知自己下落不明的生活。
  但我一直在行走,一直在思索。

九 最后的天牛

  那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只天牛?!恢钡浆F(xiàn)在,我還是這樣執(zhí)拗地以為。
  桑樹長在麥田里,桑樹從一座墳頭上拔地而起。不算高大。由于無人疏剪,長成了一叢低矮的灌木。遠遠看去,像一團騰騰燃燒的綠色火焰。
  童年,我有很多時間在桑樹叢里度過。
  天牛披著凜凜的盔甲,伸著兩只長長地觸角,像戲臺上某位將軍威武的翎毛。每天,我把饃屑米粒放在天牛跟前。天牛只是不理。眼看被一群秩序井然的螞蟻,切割,拖運而去。我不熟悉天牛的稟性。我以為,鄉(xiāng)間的每一種昆蟲都是雜食動物。
  天牛吃草葉和樹葉。此時,正伏在一枝桑樹的枝條上,大快朵頤。因為這是最后一只天牛,我把它裝進玻璃瓶里。我的恐懼沒有人知道。我怕,當秋風蕭瑟,葉子飄零殆盡,天牛再無青綠可以填充未知的光陰。
  后來,這只最后的天牛成了標本。那個透明的玻璃瓶子一直放在我的書桌上??滓琅f,觸角依舊如長翎,威風凜凜。

十 好好的一截木頭

  那根木頭,也不知在院子里放了多久,雨季,常常生出黑木耳,像一只只飛倦的黑蝴蝶。又過了好幾年,不長木耳的時候,木頭的兩端開始生長一種看似丑陋的蘑菇。木耳能吃,母親用西紅柿雞蛋炒在一起,滑滑的,好像沒多大味道;丑陋的蘑菇卻不能食用,只能自己慢慢風干。脫落。
  這是一截被人遺忘的木頭??瓷先?,和剛躺在這里時沒什么不同。用小木棍輕輕一敲,發(fā)出空洞的回音。如果從這頭敲到那頭,大約能分出幾個音階。
  我還是拿來一把斧頭,在做這件事情之前,我知道,它肯定和別的木頭一樣難以對付。所以,光著膀子,掄圓斧頭,噗嗤——聲音沉悶而散裂。木頭瞬間成了碎屑。螞蟻,蟲子,從里面?zhèn)}惶出逃。
  我呆立了很久,好好的一截木頭,原本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延續(xù)自己的生命。還是腐朽在朝風暮雨的浸淫之下,化作一地碎屑。

十一 心鬼

  風吹樹響,我愈是加快了腳步。鄉(xiāng)村小學教室里的燈都滅了,很多人已先我回到家里。天上,閃爍幾粒麻亮的星星,樹影,只能仰向上看,才能看見隱約的輪廓。蟲鳴,在寂寥地唱歌。草間,偶爾傳來一聲輕響,大概是一只擾了清夢的螞蚱,恍惚間,在漆黑的夜色中蹦跳。
  始終有一雙腳,在我的身后,踢踏,踢踏。始終有一縷呼吸,在我的身后,呼哧,呼哧。始終,有一陣一陣急促的心跳,砰砰,砰砰,在我的后脊梁,一陣陣發(fā)涼。 
  緊走,或慢步,并不能驅(qū)散心中的恐懼。彼時,我大概要嚇得哭出聲來。
  依舊是夜,我披衣而起,走在鄉(xiāng)間的小路上。耳畔拂過微涼的風,風中彌散著麥子的清香。星星,在頭頂閃爍,樹葉輕響,成熟的心智,已不能杯弓蛇影自己恐嚇自己。
  有一種鬼叫心鬼,鬼由心生。你怕,愈是走進你空虛的靈魂;你若淡然視之,它便隱匿身形。
  無鬼一身輕的夜里,風煙俱凈。

十二 不一樣的金槍魚

  我一直把它叫做金槍魚。盡管,到現(xiàn)在只見過一次。
  夏日,河水暴漲。唱蓮花落的,賒小雞的,換大米的,都被阻隔在了小河的這邊。瓜爺一口氣扎進水里,半支煙的工夫,才在下游泅上對岸。二哥彎下腰,將我穩(wěn)穩(wěn)地背上,趟進渾濁的河水。橋面,在大腿以下。
  很短的一座小橋,很長的一段路,——一直走到今天。我嚇得閉上眼睛,身邊是咆哮的河水,耳畔是呼嘯的風。走到橋中間,二哥喚我睜開眼睛,手上就多了一條金槍魚。嘴唇,像尖利的刺刀;身上,披著銀色的鱗光。
  二哥是隊里的炕煙員,在河對岸燒煙炕。焦黃的煙葉,掛滿煙房,嗆得二哥直咳嗽。我在煙房外,和金槍魚,一起玩耍。
  很多年過去了,我向二哥提及金槍魚的事情。二哥站在院子里,沉默良久。說:對呀,那是一次在村東的小池塘里捉魚。等了半天,魚兜里只網(wǎng)上來一條可憐的土鯰魚,背上一根長長地刺。
  看著駝背白發(fā)的二哥,我笑了笑。雖然,記憶的金槍魚有所不同,但一段長長地兄弟情義,足以溫暖彼此。一生。

十三 蛛網(wǎng)上的露珠

  太陽遵從自燃的秩序,撫照萬物,季節(jié)是時間的密碼,枯枯榮榮,找事生命的輪回。一只蜘蛛從春天開始結(jié)網(wǎng),在一株枯樹的枝杈上。
  你不能不佩服一只蟲子的智慧,濃密的樹蔭下往往光線陰暗,看不見一只蚊蚋飛過的跡象。清晨,從哪一塊瓦礫下鉆出來,迅速地再泥土上行走,快得讓人感覺到貼著地面在飛翔。瞬間,爬上了昨天編織好的蛛網(wǎng)上。
  一滴露珠,是由無數(shù)小的水滴凝結(jié)而成。小水滴又是由水汽凝結(jié)而成。而那些水汽呢,從大地上蒸發(fā)到云層,在寧靜的夜里,重新回歸自然的懷抱。略有所思的蜘蛛,在面對一滴露珠時神態(tài)如此虔誠。它悄悄滴從蛛網(wǎng)的邊緣攀援而上,生怕驚醒一滴露珠的清夢。
  朝霞遍地,照耀著村莊,桐樹楊樹和田野上的莊稼。早期的農(nóng)人,手握鋤把,露水沾濕了手,憨憨地笑了一聲,順便在身上揩了一把。新的一天開始了,蜘蛛開始捕捉飛蟲,農(nóng)人開始一天的勞作。那么你呢?打開窗簾,窗臺上的藤蘿葉子,一滴晶瑩的露珠,微笑著跌入泥土。

十四 身體里的兩條河

  小河從遠方趕來,一路叮咚唱著歌兒。美麗的歌謠河岸上的樹能聽懂,河灘上的草能聽懂,在小河邊照鏡子的那只青山羊也能聽懂。一只飛鳥,從溫暖的鳥巢醒來,清脆的歌唱和著小河水美妙的旋律,在講述大地上發(fā)生的事情。
  水是廉價的,小河從來不會向我們索取什么。倒是我們,奢侈無度地揮霍清粼粼的河水。澆灌,洗涮,用來沐浴我們骯臟的身體。你聽見小河抱怨了什么?沒有,從始至終,小河水在歡快地流淌。
  時間也是一條河,一條隱秘的河流。
   我們在漫長的時間里耕種,生活,自以為占有了時間的勞動成果。而后,坐在陽臺上虛度光陰。時間很少說話,即便說也一律滴答滴答,單調(diào)的語氣。時間不欠我們什么,我們是不是就有理由,讓時間在指縫中悄然溜走?
  從某一個角度來說,河流與時間一樣,都是高明的自然大師,以無語面對喧囂,以充盈替代枯燥。生命本身,理應(yīng)在物質(zhì)之外尋覓一些什么。比如思考,智慧和人間大道。

十五 靈魂的翅膀

  你看一只鳥飛過田野上空的姿勢多么優(yōu)雅。尤其是草原,山林,村莊與田野。在這里,沒有驚悚的汽笛和高音喇叭,沒有高架煙囪冒出的滾滾濃煙。鳥兒是自由的,所以在飛越城市的肩膀時,鳥籠里傳來一縷喑啞的挽留,沒有半點遲疑。遠遠地,將身影覆蓋高聳的樓房,向前,向前,飛奔綠色的家園。
  我無法探知一只鳥兒每天在想些什么,說些什么,但從一只鳥快樂的神情,知道它至少現(xiàn)在很快樂。稻草人,是農(nóng)人溫暖的呵責,孤單地守望在田野。春去秋來,其實一只鳥能搶收多少糧食呢?這與鳥兒帶來的歡樂,無法換算。
  我們匆匆在大街上行走,在鐵軌上,高速路上,還是追不上鳥兒的翅膀。當明白過來的時候,其實,自由與快樂深藏在心底。一杯茶,一句暖暖的問候,一個微笑,一束真誠的目光,往往,比一枚金幣更容易讓人銘刻于心。
  你聽,那只鳥兒仍在召喚,讓靈魂插上翅膀,讓夢想馭起云朵,和天籟融合??鞓返母杪?,會悠然響起。

十六 長豆角,矮豆角

  長豆角爬的很高,能望見很遠的遠方。矮豆角長的很矮,日日與大地相親,吮吸泥土的芳香。
  有一天,長豆角的藤蔓爬過了最高的樹枝。它想,給我足夠高的支架,我能爬到天上。矮豆角生性習慣沉默,開紫蝴蝶一樣的花朵,接很多青綠的豆角。
  長豆角使足了渾身的力氣,高的藤蔓牽著矮的,矮的藤蔓托舉著高的。初夏的陽光真好,韭菜,水蔥,小白菜,都在綠油油地生長。大蒜把果實埋在泥土,不炫耀,不聲張。布谷鳥催促著日歷,一頁頁翻過,麥田里溢滿麥子的清香。
  生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?我無數(shù)次走過田野,無數(shù)次思考這些看似簡單的問題。如果有一天走到生命盡頭,回頭望,一無所獲,那是一個多么荒蕪的人生!
  我看見那些長豆角一直在向天空攀爬,沒接幾個細細長長的豆角,一把扯下長長的藤蔓,曬干了,說不定能燒一壺茶。
  矮豆角,可以一直結(jié)到深秋。

十七 出身

  毛毛蟲孤單地在樹枝上,走走停停。瓢蟲過來譏諷一句,無論外表多么光鮮,你還是一條蟲??念^蟲,頭也不回地用脖子歌唱著遠去。有誰會愿意和一只可怕丑陋的毛毛蟲在一起呢?這讓毛毛蟲很是傷心。
  毛毛蟲想不起自己的生地,也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此時躲在哪里,一路奔波,餐風露宿。如果,樹枝上的那只斑鳩肯告訴自己的母親是誰,說不定它早就從葉子后面爬出來,自愿成為斑鳩的美餐了。其實,斑鳩也不喜歡一只渾身長毛的蟲子,吞進肚子,想想就讓人干嘔。
  樹汁在葉子的脈絡(luò)里,日夜奔流,毛毛蟲的憂傷無處可訴。黑夜來臨,毛毛蟲瑟縮成一團,在風吹樹響的枝杈間,想,或許我要死了,誰會在意一只蟲子的死亡呢?可憐的家伙,到死還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。
  從透明的蛹衣出來,蝴蝶做了一個悠長的夢。晶瑩的露珠,舒展的羽翼,一生中,再沒有如此美麗的時刻。
  蝴蝶望向空蕩蕩的蛹衣,眼淚在陽光下飛迸。誰知道誰的前生是誰呢,誰又知道自己的今生不會炫美?

十八 臭椿的執(zhí)著

  臭椿不知何時得了如此惡名。人們在香椿前駐足觀望,走過臭椿樹時不屑一顧。
  在村子里,沒有人把臭椿當成一回事。羊不吃,牛不嚼,長在礙事的地方,一斧頭砍了當火燒。臭椿是大地上無人認領(lǐng)的孩子。
  但陽光和雨露并不抱任何偏見。春天來了,嫩黃的椿樹芽,飄著淡淡的清香,以期證明,有些事情并不是你看起來就是這樣。名不副實的事情多著呢,紅罌粟和樹林里色彩斑斕的蘑菇,不過徒有其表,內(nèi)心深藏的惡毒路人皆知。夏天到了,臭椿樹開滿米黃的花朵,此時,你看整個寂靜的村莊,獨有它還在為人們擎出最后的芳香。
  一株臭椿樹不會真正死去。六奶家的那棵臭椿樹被人砍了當柴燒,翌年,房前屋后,甚至土墻根上,鉆出很多嫩黃的芽尖,雨后春筍地生長。
  生命大多時候并不掌握在別人手心。執(zhí)著地向上,把根系深深植入大地,微笑吧,春光春色屬于每一株植物,每一個人。
  夢里,臭椿樹告訴我,它很快樂。

十九 花生娘,花生娃

  花生有很多孩子,很多孩子被母親趕進泥土里,乖乖長大。
  很多植物的花,向上生長。芝麻的花序,像一架由花朵編結(jié)的云梯,一日日,縮短天空的距離?;ㄉ幕▍s不是,執(zhí)拗地向下開放,黃黃的骨朵,開在枝杈間,有點喧鬧,也有些擁擠。夏末初秋的雨,脾氣不似以前那樣暴躁,淅淅瀝瀝下了一夜。清晨,柔軟的泥土,開始彌漫一種母親才有的氣息,濕濕糯糯。不過,到了中午,便是萬里云天了。
  這是一個豐收的季節(jié)。玉米的長纓在風中颯颯而動,北方的棉桃已經(jīng)迫不及待,咧開嘴唇,讓云一樣的絮,綴滿天空。
  這是花生娃們上學堂的時刻。把頭上的老虎帽子一甩,花針直直地刺入大地。成長,是一件寂寞而快樂的事情,璀璨的星光閃爍,輕柔的夜風吹拂,每一個孩子都走在蛻變化蝶的路。
  家鄉(xiāng)的沙壤土,最適宜花生生存。一粒種子一旦落盡泥土,過不了多少時日,便會少女般婷婷。不和玉米秫秫爭搶高度,也不像棉花那樣肆意擴展地盤。一株矮矮的花生沉下心,果實埋進土里。
  秋風蕭瑟,寒星點點,一家人還在花生田里忙碌。
  “今年的花生吃得飽咧!”父親敲了一下煙鍋子,捅亮馬燈。
  母親站起身來,捶捶僵直的腰。白生生的花生果,鋪了一地,像天上多得數(shù)不過來的星星。

二十 和麻雀一起生活

  再低矮的屋檐下,也有煙火氣息。珠頸斑鳩的窩有些高,常常自鳴得意地站在枝頭賣弄嗓音,咕咕,咕咕,古遠的聲調(diào),像一位實在耐不住寂寞的隱者。
  從清晨開始,麻雀就在屋檐下,進進出出。唧唧喳喳。它們從來以為自己的歌聲最美妙,我看也是。要不,你看那只慵懶的大花貓,從墻頭上下來,并不向麻雀靠近,瞇著眼,晨曦一綹一綹地撫摸柔軟的毛。
  你總是記得這樣的場景,因為你就是那個調(diào)皮的孩子。弄一架搖搖晃晃的木梯,架在屋檐下,神情肅然,把臟兮兮小手伸進麻雀窩。
  這樣做,往往會產(chǎn)生三個結(jié)果:
  一是你的計謀得逞。摸出幾個麻雀蛋,快樂地喜笑顏開。
  二是一把抓住一條鳩占鵲巢的蛇,冰涼而柔軟。一把甩開,從梯子上嘰里咕嚕滾落。眉骨上的疤痕,至今仍在。
  還有一種最惱人的結(jié)局。從那天起,兩三只麻雀老追著你罵:小屁孩,干嘛動我的孩子?小屁孩,干嘛毀了我們的家……
  麻雀窩,以屋檐為掩體。風吹不進去,雨漏不進去。這樣還不成,到了秋天,大雁燕子和野鴨向南飛,麻雀懶得跋山涉水,進行一場豪邁的遷徙之旅。馬尾,牛尾,羊毛,二娘掖在墻縫青絲梳成的白發(fā);此外,還有碎布條,枯草亂麻,都是麻雀做窩的上好材料。
  麻雀戀家,像一個離不開家園的孩子。炊煙升起,田野里呼呼啦啦飛起一大群,像快速漂移的一片云,也像時間糾集的漩渦,到了村莊上空,分散,各歸各家。
  在城市的空地上,濛濛的雨一直在下。一只孤單的麻雀跳來跳去,牽引著我的視線,柔弱的身子,纖細的腿腳,濕淋淋的羽毛,眼神專注地在水泥地上尋覓。
  這里不可能有落滿田野的草籽,和收獲之后農(nóng)人遺落的糧食。天漸漸黑了下來,一座又一座高聳的樓群,開始閃爍華麗的燈光。沒有屋檐的房子,麻雀把窩搭在哪里?哪來才是一個遮風避雨的家呢?
  我問它,它跳躍著飛起。消失在一片煙雨朦朧里。

二十一 胡蘿卜的根和葉子

  胡蘿卜是直腸子,秋分過后才下種。巴掌大的一塊地,胡蘿卜也不挑三揀四。在鄉(xiāng)下,胡蘿卜除了鹽咸菜,做蘿卜餡包子,此外,很少看見別的吃法。
  但我喜歡生吃胡蘿卜。從泥里拔出來,扭下胡蘿卜葉子,拭去上面的泥。一只衣著光鮮的胡蘿卜就站在眼前。你要吃它,它也不反駁。只說輕輕地嚼,才能品出故鄉(xiāng)的味道。清甜的滋味,浸透齒頰,咬合的清脆聲,像胡蘿卜脆生生得笑,讓你不由得想起母親。
  母親在霜降前幾天,收下蘿卜櫻子。一些,在沸水里焯過,晾干,可以吃到來年;一大半留給家里的母山羊。母羊生產(chǎn)是一件大事。母親點燃煤油燈,守到很晚。接生下來兩只可愛的卷毛羔羊。蘿卜櫻子熬進粥里,母羊的奶水就會充沛,直到小羊?qū)W會吃草。
  我仔細地在蘿卜田里,將擁擠的弱苗和雜草剔除。巴掌大的一塊地太小了,胡蘿卜不管不顧地長,只能長成拇指粗細。像一個營養(yǎng)不良的孩子。露水在胡蘿卜網(wǎng)狀的葉片上,織成一層透明的膜,像打開一扇一扇小小的玻璃窗子。
  胡蘿卜的根和葉子,是泥土饋贈的自然之花。我常在夜幕降臨時,聽見胡蘿卜清脆的笑聲。

二十二 喜鵲紳士

  喜鵲紳士在樹枝上踱著方步,黑白相間的燕尾服,一塵不染。田野上的鳥兒,再沒有像喜鵲這般低調(diào)的穿著。翠鳥飛出蘆葦叢,草綠蔥白橘黃相間的花紋掠過河面,炫耀地叼起一尾白鰱魚,躲進茂密的槐樹枝葉間,大快朵頤。一襲紅綠黃藍的七彩野雞,站在草垛上呼朋引伴,不一會兒,喊來它的情人,從麥田探出頭來。
  我在秋后的曠野,看見兩只相親相愛的喜鵲,站在梧桐樹上。一只用尖尖的喙幫另一只梳理羽毛;另一只把眼神投向更遠處。仿佛在想:冬天就要來臨,該為家人過冬如何做好打算。
  上學的路上有一片楊樹林,高大的白楊直入云霄。喜鵲的家就搭在最高的枝頭。我常常想,大雨來臨的時候,喜鵲母親如何保護自己的兒女,張開寬大的翅膀,遮蔽漫天風雨。白楊樹在風中搖晃,閃電劃破夜空,家園不就是一只在浪濤中遠行的船么,有愛就能看見守望的燈塔,相依相伴,就能到達春暖花開的彼岸。
  沒有凌寒盛開的梅。浪漫是生活之外的事情。
  三月的清風吹拂,悠揚的柳笛是為愛情吹奏的圓舞曲。讓日子從容一些,讓信念堅韌一些,喜鵲登枝,說的總是發(fā)生在陽光下的好事兒。

二十三 石榴婆婆

  老的石榴樹,長在西廂房門口。土墻倒塌了三次,院子的主人換了三茬,石榴樹不說話,不失落,不憂傷。有人站在石榴樹前,說這棵樹到底有多大年紀?
  每年春天,石榴樹的根部就會萌發(fā)一些小樹芽。長著長著,就分出了自己的根系。石榴樹不吝嗇,有人用砍刀砍去一枝小樹芽,村子里就多了一棵石榴樹。
  同樣的泥土,一樣的家園,有了一棵石榴樹,就增添了很多快樂。四月天,石榴樹上掛金鐘,風吹鈴鐺響,像時間緩慢的滴答,提醒人們,時光又過去了一個年輪,迎來的是又一個桃紅柳綠。
  土墻很矮,石榴樹的枝條長的很低。羊過去,觸了觸,扎疼了嘴唇。趕緊走開。豬要拱地,犁鏵一樣將院子挖地三尺,拱到石榴樹跟前,龐大的根系,讓豬望洋興嘆。
  秋天到了,柿子樹還沒來得及掛紅燈。石榴已經(jīng)咧嘴在笑。牙齒白白的,竟然是一株少見的白籽甜石榴。
  很多年過去,村莊里走了一茬又一茬老人,添了一撥又一撥后生。家家都有一棵白籽甜石榴樹。有孩子問起,家里的石榴樹來自哪里,早先的那棵老樹已經(jīng)成了石榴婆婆。
  石榴婆婆還活著。皴裂的老樹皮,彎曲的枝干,老態(tài)龍鐘,依然結(jié)了很多甜石榴。月色杳然的夜里,村子里的石榴樹都去看她,說了很多祝福的話。
  天亮了,每個人的舌尖上,都甜絲絲。

二十四 一地馬牙

  馬齒莧長在菜園子,夜雨剪春韭,馬齒莧也一夜間爬滿了田壟。紅紅白白的梗,綠綠嫩嫩的葉,比韭菜長的還要肥美。
  吃過馬齒莧。做湯,入口柔軟嫩滑。一片片鵝卵形的葉子漂在湯水里,我告訴母親,我們喜歡吃“馬牙”。莧是菜,馬齒就是馬牙。我篤信這是一位鄉(xiāng)下母親的絕版發(fā)明。一整個青黃不接的時節(jié),我們的母親總是從野外挖來很多馬齒莧。揉進餑餑里,煮進湯里,用水焯過,淋幾滴小磨香油,蒜末,米醋,清爽的味道,飄滿巷子。
  馬齒莧的生長沒有章法。藤蔓爬到哪里就在哪里扎根。即使一片遺落的“馬牙”,一場透雨,也能生出一蓬馬齒莧。命賤的馬齒莧很容易找到自己的活法。茄子豆角黃瓜架下,別人喜好陽光,干燥;馬齒莧便在陰涼濕潤的底層空間安家。爭什么?搶什么?大地養(yǎng)育萬物,每一株植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。高處的你不要炫耀,低處的你也不要自卑,風過家園,櫛風沐雨,我們同在一片藍天下。
  窗臺上,我從母親的菜園子挖來一株馬齒莧。枝枝蔓蔓爬出盆沿,垂下來。不忍心修剪,就讓生命的激情盡情抒發(fā)。帶著絲絲縷縷母親的味道,揉碎在血液里,嫁接在我生于鄉(xiāng)間的骨骼上。

二十五 鵝卵石

【一】

  我看見一枚鵝卵石,像一枚閃閃發(fā)光的金子。昨天剛下過雨,棉田里有些潮濕,窸窸窣窣,母親圍著一片塑料做的圍裙,在棉田捉蟲子。
  這些蟲子真是可愛。我看見一只大青蟲,從棉桃里探出頭來,頭頂上的殼,閃亮而堅硬,像一面小小的盾牌。我搖晃棉枝,它就鉆進去,棉桃上一個圓圓的小孔。我把一根小草棍塞進去,就忘了這檔子事兒。我喊娘,大概娘沒聽見。一陣風應(yīng)了聲,飄搖著我的呼喊,不知藏進哪片葉子底下。個子矮小的我,剛剛到一株棉花的腰間,拉下棉枝,踮起腳尖,也望不見母親的影子。
  其實在棉田里行走,遠沒爬著那樣好玩。有時會發(fā)現(xiàn)一株野生的洋姑娘,圓圓的臉蛋,紫色的皮膚,嚼在嘴里,酸酸甜甜。有時會發(fā)現(xiàn)一種叫馬泡的野香瓜,枝枝蔓蔓,果實還沒一顆杏子大,奇香,讓人直咽口水;真正剝開時就完了,所有的香氣一哄而散,無論怎樣品咂,也接續(xù)不上飄散在風中的香甜。
  爬行的時光緩慢而快樂。棉田,像一座蔥郁無邊的森林。那枚淡青色的鵝卵石,被昨夜的一場雨,掀開眼簾。它望到了什么,又聽見了什么,我不懂。我只記得一個夏日的午后,潮濕而悶熱,母親收工時在棉田里來回穿梭很多次,才找到躲進睡夢里的我。手中,緊緊握著,那枚淡青色的鵝卵石。

【二】

  我拂開密密匝匝的玉米葉,細小的鋸齒,切割我少見陽光的皮膚。
  這一拂,就是三十年的光陰。母親在夏日的玉米田薅草。這是她的土地,是她一輩子親過,愛過,熟絡(luò)到骨子里的土地。好像,那那枚鵝卵石,從三十年前就下落不明,好像那枚鵝卵石,很多個夜里被我捂在胸口,成了一塊翡翠寶玉。好像……我叫娘,娘應(yīng)。手中拿著一枚鵝卵石,另一只胳膊下面夾著一捆野草。母親用袖口擦擦額頭上的汗,說在田里撿到一塊小石子,看著很好看。
  淡青色的鵝卵石,在燈光下發(fā)出幽幽的光芒,有些熟悉,有些溫暖。仿佛那顏色是一扇水做的時光之門。指尖輕觸,就能回到從前。
  那時候我想,鵝卵石大概來自一片松軟的沙灘。藍色的海,白色的浪花,金色的沙灘。應(yīng)該是一個光著腳丫的小女孩,撿到后愛若至寶。只是,一枚鵝卵石,怎樣輾轉(zhuǎn)才能流落在我平原的家鄉(xiāng)呢。從此,失去了浪花的歌謠,寂滅了沙灘金色的詩行。
  要不,就來自一條清澈的小溪。潺潺流水,和著鳥兒清脆的啼鳴,和著漫山遍野花草的氣息,竹林吹過颯颯的風,讓這枚調(diào)皮的鵝卵石歡喜不已。剛好,一束激流,用溫柔的手,捧它上岸;剛好,一位采蘑菇的小姑娘——或許就是那個在沙灘上玩耍的小女孩呢,也未可知。反正,在一枚淡青色的鵝卵石上,我讀出的總是快樂與單純。從此,從溪澗中雀躍而來的鵝卵石,流經(jīng)一位姑娘溫潤的手,藏進我貧瘠的土地。
  書桌上,一盆蓬蓬的仙人球,旁邊,放著一枚淡青色的鵝卵石。你聽,有浪花的私語,清脆的鳥鳴。你看,淡青色的鵝卵石,是一扇上善若水的時間之門,有金黃色的詩行,有清幽的竹林?;蛟S還能聞見,一股淡藍色的海風的腥咸,一縷野花野草的清甜,和絲絲柔柔母親的味道,纏繞在一起。鵝卵石,溫軟如玉。

二十六 蘑菇叢林

【一】

  一場雨,喚醒了漫天遍地的蟬鳴,整日整夜,在知了知了地嘶鳴。知道了什么,忘記了什么,大概只是為了填充這個漫長而悶熱的季節(jié)。
  小河里的水長高了,昨天才到一株芨芨草的腰間。今天,就爬上了河灘里的小樹梢,流水裹挾著上游沖來的葉子和枯草,纏在小樹的脖子上,讓小樹不能暢然呼吸。
  我不能總是無所事事,前腳剛從一點點長高的河水上岸,后腳就撲通跳進村頭的小池塘。魚戲蓮葉間,一個少年的身影如何在水上水下?lián)潋v,也追不上一條快速游動的魚。累了,摘下掛在歪脖子柳樹上的補丁褲子。才恍然驚醒,昨夜剛剛下過一場雨,北河岔是不是又生了一地蘑菇?
  長長的河岔,因為扯天喊地的蟬鳴,而更加寂靜。我在尋找,好像整個少年時代的時間都在用來尋找。尋找一只藏在麥田的野兔,像狗一樣汪汪幾聲。然后,再像兔子一樣和兔子一起奔跑。直到對方鉆進一片茂盛的草叢。這才怏怏而回。尋找一株長在另一株樹頭上的小樹苗。

【二】

  ——不知哪知饞嘴的鳥雀,將桑葚丟在一株行將枯朽的老柳樹頭上。人為了編筐子,編籃子,把柳樹頭每年冬天砍掉;春天,就會長很多柔韌的柳條,細細長長,訴說著疼痛的一生。鳥兒把桑葚丟在柳樹頭,積水漚爛落在上面的樹葉,鳥兒又在上面拉下糞便,陽光空氣和水,,生命的要素一樣也不少。就生根發(fā)芽了。就長成了一棵樹中樹。大概,行將枯朽的柳樹頭,也得到了某種啟示。老樹新芽,和桑樹長在了一起,愛與寬容,就這樣寫進春天的序曲。
  事情往往在窮途末路時,峰回路轉(zhuǎn)。我站在一座廢棄的土窯上,看見不遠處白茫茫一片。不是看花了眼,穿過一片小樹林,有無數(shù)蘑菇精靈,單腿翹腳。腳下,是青綠的秧秧草,手牽手。葉子上,閃爍晶亮的水珠。
  這是一片小小的蘑菇叢林。天還陰著,也許再過一個時辰,這些調(diào)皮的蘑菇精靈,就會變臉。當白皙漸漸隱去,面孔一片青黑。我務(wù)必在陽光抵達之前,務(wù)必在大自然神奇的變臉之前,采下它們。
  小小的土籃,不一會就裝得溜尖兒。還有摞著補丁的褲子呢,用秧秧草系上褲腿,像西游記里的通天口袋,能裝下一座小小的蘑菇叢林。
  那天,母親殺了一只雞。父親喝了二兩燒酒。我輕車熟路,就鉆進一個有蘑菇叢林的夢里。

(編輯:作家網(wǎng)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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